天際線skyline

　　『許久了，她不曾如此懷抱著夢想與希望，以致每當打掃其他樓層時，心中總掛念著那台面紙販賣機…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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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「歐巴桑，想不想賺外快啊？」業務員缺了一顆大牙，讓他笑著攀談時更有親切感。

　　「聽無啦？你牙齒少一顆，講話漏風漏風。」歐巴桑笑著回應他。

　　「來啦～我跟你報一個好康的賺錢機會啊！」

「呵呵…有好康你自己不賺？你金光黨喔？我有看電視啦，別想要騙我。」

「妳那麼聰明怕什麼？我是遺憾沒在這邊工作啊，不然這條好康ㄟ我也不想分給妳賺啊？機器放著就有得賺，不用像妳打掃得那麼辛苦，怎麼樣？要不要合作啊？」

顯然業務員的一番話激起了歐巴桑的興趣，她眉一挑壓抑著心動，慳吝的嘴角微微上揚，裝作不在乎地語氣說著。

「嗯…不然，你講來聽聽看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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歐巴桑每天的例行工作就是在這棟商業大樓裏爬上爬下，反覆多次地打掃廁所樓梯間，大樓為省經費，把廁所冷氣關了，她常常累得汗流浹背喘著大氣，把廁所裏又悶又嗆的味道全吸進去，回到家裏還擺脫不了那種窒息的暈眩感。

今天也是一樣，不同的是面前這個西裝打扮的年輕人提了一件令人渾身清涼的『好康ㄟ』，年輕人說著說著也不停地擦著汗水，不知是因為說謊還是天氣太熱。

「面紙販賣機喔？俗俗賣啊這能賺什麼錢？」歐巴桑嫌棄地說著。

「還要想賺更多！那裝保險套販賣機啦！」

「不好啦，不好啦…什麼保險套？不要裝這個啦！」歐巴桑摀著嘴，不好意思地尖聲笑著。

「對啦，你的地盤是廁所又不是『厚貼露』，裝面紙販賣機最合味啦！」業務員不斷慫恿，歐巴桑禁不起賺外快的誘惑，心裡早打定了要裝一台在廁所旁。

其實，這台面紙販賣機價格並不便宜，歐巴桑是選擇半租半買，賺的利潤要分一些給業務員的。當然，她也可以選擇獨資，那全部利潤就可以歸她所有。不過，她怕這是金光黨的陷阱，又怕沒人投幣風險太大，只願意出一半的錢。在安裝的前一天因擔心受騙，她半夜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，直到隔天親眼見到廁所牆上裝上機器，還有那硬幣掉進機器發出的清脆聲響，這才確定了自己的發財夢。

 說到這棟大樓其實處境跟歐巴桑很像，這幾年百貨商場一家一家開，比新潮比地點，這裡因此褪去了風華，客人稀疏不比以前，而且絕大部分是來借廁所的，做生意講求人潮帶動商機，誰能想到這裡或許是整棟大樓最有商機的地方。

而歐巴桑專責打掃的地下二樓廁所，獨立於陰暗的樓層間，誰會在意這裡偷偷裝了一台販賣機在賺錢？所謂時來運轉，百貨商場的沒落正好給了歐巴桑賺錢的機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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機器裝了好一陣子，每天歐巴桑不見得會多努力打掃廁所，倒是時時擦拭這台機器。它亮麗俗艷的桃紅色外殼被擦得發亮，在幽暗的日光燈下詭異地討好每個急忙進來解手的人。

歐巴桑工作起來更有勁了，常常有意無意地提醒如廁的人有台機器在賣面紙…有時會出現在男廁，冷不防地從小便槽隔板露出頭來推銷面紙。有時又會在女廁門外徘徊，聲音沙啞殷切地詢問要不要投幣買面紙。

種種怪異親切的行銷手法讓人傻眼，卻也奏效！許多人因此都買了面紙。

每當有人投下十塊硬幣，歐巴桑心裡著實樂了一下，心想這個小小的生意或許真的可以改善她的經濟狀況。

許久了，她不曾如此懷抱著夢想與希望，以致每當打掃其他樓層時，心中總掛念著那台面紙販賣機，擔心裡面的錢會被不肖之徒撬開取走。

一天，她又不安地匆匆下樓。看到幾個女學生圍著那台販賣機，十元硬幣丟進去了，面紙掉下，再按退幣鈕，硬幣又滾了出來！女學生們玩得起興，歐巴桑見到她們人手一包面紙，心想自己不知被佔了多少便宜，便急促地提高罵人的聲調，女學生們個個一臉錯愕趕緊上樓離去。她氣急敗壞上前一看，機器外表看不出有什麼問題，她試著投幣，面紙依舊掉出，再按退幣鈕，卻一切安好，那十元硬幣沒有退出來，而是著實地掉進機器內部，發出清脆怡人且深層的金屬回音…

她猜想機器一定有問題，趕緊打了電話叫業務員明天過來查看。

隔天，業務員與保全在大樓停車場門口因細故吵了一架，已經值班十幾個小時的保全正因工時超長薪水超少而煩憂苦悶，心中一口怨氣像拿著箭的射手無處發洩，這業務員來得正巧，當了個箭靶子被射得滿頭包。

兩人越吵越不近人情，保全怎麼樣都不讓業務員進去，兩人僵持不下，業務員無意中說漏嘴要維修面紙販賣機，保全以查無安裝紀錄為由趕他離開，業務員無計可施憤怒地走了，卻留下爛攤子給歐巴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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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不多時，大樓管理處組長就帶著幾名組員東撬西敲地拆著面紙販賣機，幾名打掃的清潔工安靜地圍觀，歐巴桑混在其中不敢跳出來承認這是她的機器，只能心痛地看著販賣機被破壞。

　　組長拆得滿頭大汗，火氣都上來了，語帶威脅地說偷裝機器侵犯了大樓的財產權，是犯法的行為！說完用力撬開販賣機，裡面十元硬幣嘩啦啦地滾出來，組長沒料到有這麼多錢一時之間也愣住了，兩眼亮晃亮晃，剛剛的憤怒頓時消散，取代的是貪婪的笑臉。

「哇！有這麼多錢啊？！」組員們趕緊低頭撿著硬幣，圍觀的清潔工也樂得跪著撿錢，組長又大喊著不可以偷錢喔，這些都要充公，歸管理處所有！

　　只有歐巴桑表情淒楚，無力再去搶錢，幽幽地站到一旁看著自己的錢被搜刮殆盡，想到之前還擔心販賣機被撬開偷錢，對比現在情境還真是可笑。或許在組長的眼裏歐巴桑才是那個侵佔大樓財產的不肖之徒。

但歐巴桑知道這些錢最後去了哪裡，因為大樓時常謠傳公用基金被巧立名目地進了管理組的私人口袋。

她回家越想越不甘心就此認賠，於是一大早就去找了業務員，業務員說那台機器他也出了一半的錢，算是苦主，哪能退歐巴桑錢呢？歐巴桑知道他講得有道理，但心裡就是捨不得，捨不得那些心血就這樣沒了。

「我也賠錢啊，但又能如何呢？」業務員無奈地說著，歐巴桑發覺他那顆缺牙已經補上，金閃閃地發亮，感覺起來就像個金光黨！但又能如何呢？怪來怪去只好怪自己要賺外快！

　　一個禮拜後，廁所門口又裝上了面紙販賣機，是綠色的。上面還有大樓管理的財產編號，這次不只是這陰暗的地下二樓，而是每層樓的廁所外面都有安裝。

　　歐巴桑每次清掃時還是忍不住往販賣機瞧著，希望聽到熟悉的聲音，那十元硬幣沉沉掉入的清脆回響…因為許久了，她不曾像之前那樣懷抱著夢想與希望。

文˙圖／天際線Skyline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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